祝重华：漆艺的现代性和可能性
中国是漆文化的发源地，有着七千年光辉灿烂的历 史。但由于种种原因到了近代特别是现代中国漆艺的发展有些不尽人意。更令人担忧的是智慧的祖先所发明创造的传统材料技法大有失传和消失的趋势。面对新的世纪中国的漆艺将如何发展？被视为中国四大国粹的漆艺是否可以为现代人服务？是否可以融入到国际艺术潮流中去？这些都是我们需要探讨的问题。
一、 对漆材料的界定
我们所说的漆是指从漆树上采集下来的天然漆并非化学合成漆。 远古时期在劳作中我们的祖先最早发现了这种神秘的液体，从漆树上分泌出来的树液——漆。它既可以美化器物又可以保护胎型，从此揭开了人类的漆艺史。
生漆是一种乳白色的液体，经过提炼后为深棕红色 是一种优质的天然涂料。至今没有任何一种合成涂料的 坚硬度和耐久性能能够超过它。天然漆所发出的那种赏心悦目的光泽是任何一种化学合成漆所不能媲美的。目前国内漆艺界有着关于“天然漆与化学漆在材 料使用方面之争”。一方认为坚持使用天然漆就是继承中国漆文化，就是保持漆的特色不变。另一方认为化学漆有许多优势可以代替天然漆，更利于绘画性的表现。笔者认为以上之争都不无道理。我们都知道日韩等国的漆艺以立体器物为主流，而中国漆艺是以平面的画为主流。器与画无论在其制作过程、使用功能以及艺术欣赏 角度都存在着差距。首先漆画不涉及使用功能，从制作过程和艺术角度来看使用化学漆无需荫干，色彩鲜丽几乎接近油画的确非常之便利。为什么国内80%的人都在 使用化学合成漆这就不难理解了。而漆器一般具有一定 的使用功能，在制作中非天然漆不可，换言说化学合成漆几乎就做不了。我认为漆器是中国的国粹但它也要与现代理念和新材料新科技相结合。中国现代漆画也要不断的向中国优秀传统学习，使其更具特色才能保持其画种不可替代的地位。战国的漆瑟、汉代的漆器、南北朝 的漆屏风毕竟是昨日的辉煌，当前对于弱小的中国漆器的发展阻力重重，市场效益和经济效益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向社会呼吁，振兴中国传统漆艺保持发展中国的漆器的重要性，只有这样才能坚持走天然漆的道路，才能更有利于中国优秀传统漆艺的继承和发展。
二、漆艺这一传统手工艺术在高速发展的今天是否可以生存？
人类社会从防风雨御野兽到今天的小康富裕，走 过了从手工业—机械化—电气化—信息化的不断转变过程。人们在享受物质便利的同时也被另一面困扰着，飞速发展的工业带来的环境污染，无止境的开发导致的生态不平衡，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压力给人们带来的情感危机。人类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渴望着返璞归真，渴望着亲切和质朴的情感来慰藉那已被麻木的心。正如美国著名学者约翰·奈斯比特所说的：“新信息时代的技术并非是绝对，它的成败取决于高技术与高情感的相平衡的结构。”“传统手工艺术恰好与电脑社会平衡。”例如纺织品，随着大机器生产和高科技的发展人们可以模仿出 各种纤维，但人们最喜欢和最时尚的仍然是手工织物和丝绸。
中国是漆文化的发源地，在它的鼎盛时期逐渐代替了青铜器，并流传到东南亚各国。无论是当时的建筑、 家具、工具、餐具以及装饰物它无不渗透到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里。随着历史的发展人们从早期单纯的使用到注重它的装饰性与实用性的结合，到现在以纯欣赏为主的趋势。人们在使用漆的同时又不断追求审美意义上的精神满足。于是漆渐渐的成为了一种文化，被称为“漆 文化”。虽然日益更新的工业产品（塑料、玻璃等）可以轻而易举地取代漆的使用价值，但却永远也取代不了它那深邃的文化内涵。 天然漆是一种很高级的材料,它要比陶瓷、玻璃、塑料等材料高级得多。干燥后的天然漆经过打磨推光后会具有一种其他材料所没有的赏心悦目的光泽，它光可鉴人润若肌肤，它有恰到好处的触摸感温暖而滑润，而不同于陶瓷、玻璃及金属那样冰凉。例如漆筷子放入口中与嘴和舌的触感，还有漆器之间相碰所发出悦耳的声音静穆而不闹等等。漆材料本身的质感无论是从视觉上、触觉上以及听觉上对人的生理都是舒适的，而人的生理愉悦往往会转换成心理上的美感。
天然漆本色为棕红色，它给人温暖质朴亲切之感。黑漆代表了漆最为本质的美学特征。漆黑是黑的极致，它深邃静谧引人走向那神秘而广博的漆的世界。正如 吴冠中先生所说：“素白的宣纸和墨黑的漆都极美，朴素大方之美是我国传统艺术栖止的温床。”朱红漆是由天然矿石硫化汞调透明漆而成。它极富华彩而又沉稳且经久不变色，它代表着喜庆吉祥和安康。在日本逢年过节或婚庆喜事都要把家中珍藏的漆器拿出来使用，以示隆重和喜庆。 无论是漆画还是漆塑，它既可以装饰空间又可以美 化环境。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作为实用漆器和礼品，旅游纪念品，它有着巨大的市场潜力。这些决定了漆艺这一传统手工艺术在高速发展的今天存在的可 能性和必然性。
三、 漆艺的现代性
当前各国的漆艺家都在研究漆艺的现代性，探讨 和挖掘漆的可能性。为了中国漆艺的发展未来我们也不可避免地要面对这个问题。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在原始时代都只有“工艺手艺”这样的概念，这是因为人类美感意识首先是从满足生存需求的手工艺术中萌发的。纯 艺术这一概念也是文艺复兴时期才被确认的。几千年来 中国的文人士大夫他们看不起手工艺人，把他们称为 “工匠”，更有“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 之说。翻开中华民族文化的历史：彩陶、青铜器、汉代 漆器、马王堆的丝锦、唐三彩等等，有谁知道他们的设 计者是谁？制作者又是谁？不正是那些默默无闻的为中华民族作出重大贡献又付出辛勤劳作的那些被称为“工匠”的人吗？他们才是真正的“巨匠”。当今手工艺术 已争得了与纯艺术同等的地位，这一点已不容质疑的被 国际上公认。手工艺术与纯艺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实用与非实用直接表现与间接表现的不同。正如日本 著名陶艺家八木一夫所说的“纯绘画是用颜料进行创作，而工艺美术是用材料和工艺技法去搞创作”。当前 处在发展中的中国现代漆艺是弱小的，它又遭遇到来自 各方面的阻力，只有彻底清除几千年遗留下来的封建残余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漆艺现代化。
漆是一种可以使用的材料，这就决定了它与生活的 紧密关系。美国艺术家詹龙说过“一切艺术都是为生活服务的”。离开了生活艺术就没有生命，而生活又是不断发展的，所以艺术也要随之更新。我们应追求精神与物质的结合实用与现代审美的结合，漆艺与现代环境结 合技术与现代艺术的结合。从设计、材料、工艺方面用不同方式来展现漆艺的美，从而使自己的作品走进现代生活，走进现代艺术从而满足现代人的审美需要。
第一，我们要用新眼光新的视点打破以往漆在人们头脑中的定位，最大限度的发挥自己对材料工艺的想象力，对漆进行自由的遐想表现那些最能感动你的东西，就是漆最为本质的东西。例如，漆的那种独特的东方魅力和生命力，流动感和自身所传给人们的那种沉稳含蓄的触摸 感以及那种赏心悦目和别的材料所无法代替的肌理感和光泽。用自己的作品来表现内心对漆的认识和理解。
第二，漆材料除了它的固化性、可塑性之外还具有很大的包容性，除了有油的物质外漆可以附着在任何物质上。利用这一点我们可以探讨漆与多种材料相结合的 可能性，从而扩展漆艺的空间并向纵身发展。纤维、木材、金属、玻璃、皮革等材料也许还有许多未知的材料等待我们去开发。日本现代女漆艺家登根円的作品打破了传统漆艺在人们头脑中的定位，她利用传统的材料与工艺技法令人耳目一新地用了漆与纤维的结合，纤维巧妙的穿插并留出有趣的空间，再镶嵌上五彩的螺钿使造型轻巧简洁质朴而又现代，表现了不同的质感和肌理， 手法上有放有收很好地体现了漆的美。
第三，中国传统漆艺技法源远流长，仅明代黄大成所著的《髹饰录》一书就记载了上百种漆艺技法。这本书流传至今仍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同时它对我们的邻国日本、韩国也起到了很大的影响。我们在继承传统的 同时也要打破旧框框不断结合新的科技让它为现代漆艺服务。当前我们的漆艺之所以与国外存在着差距，我认为除了设计思想需要更新以外就是我们不够重视材料和工艺技术的研究。一件漆艺作品艺术构思固然重要，但仅此还远远不够，还需要对材料的了解和想象力，还需要掌握一定的工艺技术。只有通过脑与手的结合才能把它做出来。在创作的过程中也是一个再创作再设计再完善过程。制作的过程中往往会产生一些可遇不可求的意外效果，例如漆艺的变涂等。这些都不是设计可以代替的。那些对材料工艺一窍不通，只会画一个稿子而让工人制作的“漆艺家”是不可取的。
四、漆艺的现代性是建立在优秀的传统和特色的基础上的
漆的现代性并非是对传统的否定。无论我们用什么新形式新风格新变化都应万变不离其“宗”，这“宗” 就是漆的特色和优秀的传统。漆的特色我认为就是指天 然漆的语言。任何一门艺术都有其赖以生存的优势，没有特色的艺术就不是精彩和成功的艺术。漆器与陶器都是器物，但由于它们的材料、工艺、和成型的方式都不同所以才使它们之间相互区别。油画微妙的色彩变化和笔触是它的优势，重彩是通过一遍遍的渲染来表现它的厚重，版画追求的是刀刻和印刷的味道。只有扬长避短充分发挥漆的语言优势突出它的材料美，功能美才能使其保持不可取代的位置。如果特色一旦失去，它就没有 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并将逐渐走向消亡。我国著名的社会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说：“我们的文化发展不能离开它的历史，历史和传统就是我们文化延续下去的根和种子。创作不能没有传统，没有传统就没有了生命的基础，同 样传统也不能没有创造，因为传统失去了创造是要死 的。”韩国著名的漆器家金圣株先生也曾说过：“一个没有传统文化的民族就没有未来。”传统文化已成为一个 民族的象征代表和符号。中国是世界上最早发现和使用天然漆的国家，至今它仍然散发着耀眼的光辉。随着岁月的流失信息时代的来临，漆艺这一传统手工艺术正向其他人类宝贵的生态资源一样，正在逐渐的消亡，这应引起全社会的警觉。日本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国家同时也是一个重视传统文化保护的国家，两者能如此和谐地共存被世界堪称为典范。日本每年要拿出大量的资金来扶持保护延续被视为国粹的漆艺，对那些怀有高超技艺的大师被国家封为“人间国宝”即活着的人间的宝贵财富而受到全社会的尊重。在漆艺教育方面韩国十二所艺术大学都设有漆艺专业，为漆艺的保持延续和发展创造了必不可少的条件。值得欣慰的是我国已发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对传统和艺术的保护条例》，对传统手工艺术 国家已有了立法保护。
漆树分泌的神奇液体孕育了无比辉煌的东方漆文 化，中国的漆艺也将以她特有的形式融入世界现代艺术 潮流中去，她的明天将会更加美好。